白凉如月

【镇魂衍生】君臣 86 - 那是他离家最近的地方！

到了那年秋天，赵云澜的身体状况越发每况愈下，他的嗜睡，畏寒，神智昏沉越加严重，常常一睡就是好几日。这样下去，这个冬天会变得更加难熬。

偶尔醒来，赵云澜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，有时候以为自己还在老的王府，有时候以为还在新王府，只有很少的时候他清楚知道自己已经住进了长华宫。

林栩和沈巍说，自六月之后赵云澜服的药便没了任何效果，他的情况随着天气变冷而越发严重。沈巍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，御药房新来了几个陌生医官，曾负责给赵云澜熬药。

杨庭扣押了这几个医官，没几下就审问出细节，这几个医官是圣上私下送来御药房的，偷偷换了赵云澜的药，耽误了几个月的治疗赵云澜少年时的毒症彻底复发了。

沈巍将这几个医官处死之后，便将此事压了下来，此后赵云澜所有的药都需要杨庭亲自经手。

“云澜，云澜？”

赵云澜很勉强才醒过来，也分不清时间，想着还在以前王府，自己还只是个侍卫，想着要给殿下更衣，便努力想要下床。

“殿下，我怎么睡着了，我给殿下更衣啊。”

沈巍眼睛立刻红了，“更什么衣，我们吃药了。”

赵云澜皱了皱眉，“我不喝，我又没病，殿下今天要进宫么？”

沈巍端起药碗，越想越恨，为什么就不能再小心一点。他叫醒赵云澜的原因并非因为吃药，而是看见他一直困在梦魇之中。

“云澜啊，我们就在宫里啊，你醒一醒，好不好？”

赵云澜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，自从他答应沈巍再不提报仇这件事之后就真的一个字都没有说过。于是这件事一直在他心里磨着，随着他病的越发严重，这件事就变得无比尖锐，活生生扎出血来。赵云澜知道自己会比圣上死得早，而圣上极有可能寿终正寝，所有的报仇原来都只是他的一个笑话。

“你刚才做噩梦了，我才叫醒你的。”

赵云澜想起刚才做的梦，还是山上墓群之中的那口空的棺材，与往日不同，如今棺材已经盖上了棺盖，这条路终于要走到尽头了。

赵云澜笑了笑，“是么？我都不记得了....”

沈巍在他身后垫了枕头，刚好阿昭下了课，从上书房回来，急急忙忙就跑了过来，问他：“阿爹有没有好一点？”

沈巍知道赵云澜与阿昭特别好，便将药碗递给阿昭，“你阿爹该吃药了，你来喂他。”

赵云澜哪里会让阿昭给自己喂药，赶紧接过碗，两口就喝了。

“阿爹，今天御药房死了两个医官，阿昭听九叔说他们私下偷偷换了阿爹的药，是被父王处死的。”

沈巍脸色一暗，看了阿昭一眼，“小小年纪不学好，背后瞎说什么，还不读书去？”

阿昭不敢忤逆父王，亲了亲赵云澜，怏怏爬下床去，“是，儿臣告退。”

赵云澜皱了皱眉，不解的问沈巍：“为什么会有人要换我的药？我也没得罪谁啊……”

沈巍脸色阴郁，赵云澜这么聪明，立刻就明白了，拍拍他的手，“一定是阿昭胡说，殿下别生气，回头我说他，你别怪他。”

“云澜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...”

赵云澜不知道什么时间沈巍才能不说这种鬼话，叹了口气，“好不好又能怎么样呢……”

沈巍垂眸看着赵云澜的手，轻轻握进自己手心，温柔摩挲，“都怪我...”

赵云澜想想禁宫另一侧的西苑，再想想沈巍，轻轻笑了笑，“你父亲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，你现在与其担心我，不如多关心孩子们的安危。我吃不吃药有什么重要的，吃了也无非是个安慰，即便有毒对我也未必有用，只是孩子们千万不能出事。”

沈巍不敢抬头看他，“放心，几个孩子都由杨庭照顾着，他可以放心的过。”

赵云澜有些困倦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，醒来时沈巍已经离开了，只剩下阿昭一脸担心看着自己。

赵云澜拍拍床的内侧，阿昭便爬了进去，抱住赵云澜。

“阿爹，他们都说有人换了你的药，阿爹从来不害人，他们会什么要这么做？”

赵云澜将阿昭揽进怀里，摸摸他的头，“因为许多从前的恩怨。阿昭，明天跟阿爹出宫一次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呀，去哪里？”

赵云澜温柔笑了笑，“我们去裴家祠堂看看，好不好？”

阿昭点点头，“好，阿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，只是我们为何要去裴家祠堂。”

赵云澜亲了亲他的发顶，“因为那是阿爹的家呀，阿爹去认认路。”

阿昭不解：“家怎么会在祠堂里？”

赵云澜不说话，那是他离家最近的地方。

***

次日，阿昭向上书房的先生告了假，特地陪着赵云澜悄然坐车去了正门大街的裴府。

曾经的裴家经历这么多年变迁之后变成了一座规模巨大的祠堂。因为是定王督建，特别宏伟，昭示着皇恩浩荡。

“阿昭不用怕，里面牌位上刻的人都是阿爹的亲人。”

香火缭绕，阿昭并不害怕，跟着赵云澜祭拜之后，便随着阿爹去后院转了一圈，祠堂人烟稀少，树木丛生，几乎恢复了他少年时居住的样子。

“阿爹原来姓裴，为何要改了姓氏？”

“阿爹，为何裴家会有这么多牌位？”

“阿爹，裴家是被皇上下令抄斩的么？”

“皇帝为何要抄斩整个裴家？”

赵云澜一举一动都比以前慢了许多，“阿昭，你的问题真多。”

午后，他在院子坐了一会，想起少年时曾在这里有过的短暂而美好的时光，又想起之后辗转流亡的日子，再后来遇到沈巍，这一转眼二十年就快要过去了。

他穷尽一生，也没能报仇。

他穷尽一生，并没有放过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