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凉如月

【巍澜】权谋之下 104 - 我看不起你

赵云澜生女儿那会终究还是难产了，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这些年全被沈巍耗尽了，少年时中毒，小产，治疗瘟疫，生双胞胎，四平山的服毒自尽，去西北那年盛暑的重病，阿七给他下的药，他全都知道，他可能熬不到生下孩子了。

可沈巍不知道，他还在问赵云澜，“你不会有事的，对不对？”

赵云澜从天未亮就在痛苦中沉浮，开始还有些力气，他轻声安慰沈巍，“不会的，不会的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
但很快他就陷入半昏迷状态，周围变得一片漆黑，隐隐有道光照着他，他看见阿娘站在不远处，一身青色长裙，那个美丽女子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自缢了。

“阿娘，你别丢下我。”

“阿娘，我害怕，你别丢下我。”

阿娘慢慢消失了，他继续在黑暗中往前走，他被吊在城楼上，他看见沈巍从箭筒之中缓缓抽出一支流云箭，漂亮优雅的年轻男人将箭对准他。

“沈巍哥哥，你别杀我...”

“沈巍哥哥...”

画面一会明一会暗，整个长安突然被大火点燃了，天空倾斜，人间沦为地狱，他在烈火中往前走，他看着自己被困在枯井之中，他看着自己生下孩子，又把她埋了，他的女儿，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梦见过那口枯井了。

“沈巍哥哥，我害怕...”

“我害怕....”

他害怕自己一辈子会被困在那口井里，他想念沈巍，可当时他终究什么也没说。

赵云澜，你不要伤害四妹。

赵云澜，我不会娶你的，你不正常。

他在地窖里微笑着听沈巍温和对他说着这样的话，他不理解自己总是拿沈巍的痛苦当成自己的痛苦，为什么沈巍总拿他的痛苦当成笑话来嘲笑他。

“沈巍哥哥，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，从来没有，我没有不正常，真的没有。”

他听见沈巍在他耳边不停的喊，可他就是醒不过来，一直在黑暗中往前走，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控制着，不让自己失控，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做到。

在沈巍终于拥有一切之后，他才敢觉得委屈，觉得悲凉，他是不是沈巍权谋路上最后一个牺牲品。

澜澜，你擅长用毒，你想想办法让杨林大军染了瘟疫，再毒杀杨林，即便杀不了哪怕拿到旗云阵的阵法图，我们也可以事半功倍。

沈巍，你就不怕我无法活着回来？

他在黑暗之中泣不成声，他不敢奢望沈巍心里只有自己，他只希望沈巍在送自己去死的时候能不能有一丝悲伤。

他注定要死在四平山的，他注定是逃脱不掉的，他知道，沈巍也知道，但他没有犹豫。

他必须去，沈巍眼睛里的坚定告诉他，他必须去。

“沈巍，我不要去四平山，我不要去，我的孩子还那么小，我不要离开他们，我不要离开你，我不想去四平山。”

他不想去送死，一点不想，但当沈巍深情看着自己的时候，他毫不犹豫就去了。

他很久没这么悲伤过了他，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痛了，他以为自己这些年全都忘了。

后来才明白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，他的悲伤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。

他还记得那个娇俏的徐贵君，他会用最温软声音喊沈巍，陛下，陛下。在雪地里一身鲜红锦袍，他想那也是个被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吧，就像自己少年时一样全心全意相信着沈巍。

最后那个漂亮的少年被毫不留情的杀了，他应该也曾相信过沈巍吧，就像自己对沈巍深信不疑一样。

沈巍心里有没有起过涟漪，他不知道，也从没试探着问，沈巍染了冰霜的脸上从没流露过丝毫。沈巍也曾天天说爱自己，可送自己去死的时候也没有犹豫过啊。

杨元儿，徐四小姐，徐贵君，那些甚至没有见过沈巍的嫔妃，还有自己，在沈巍心里到底算什么，是不是全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。

他一直在黑暗中沉浮，直到一双手扶起自己，赵云澜勉强睁开眼睛，一群御医正站在自己面前。

沈巍端了药，悲伤看着他，“云澜，你怎么能不喝药，听话将药喝了，你生了个女儿，她很可爱，为了她你也要快点好起来。我爱你，我不能没有你。”

“你在杀了徐贵君之前是不是也曾这么对他说，说你爱他，说他就是你的一切，说他是你的小月亮，就像送我去四平山之前一样？你是不是也曾这么抱着他，是不是也曾这样哄骗过他，那你现在这么对我又有几分是真心的，若还有下次，是不是还会毫不犹豫送我去死？”

赵云澜清醒时绝不会说这样的话。

沈巍的手一抖，就像被火烫到一样，“云澜，喝药，喝下去就好了。”

赵云澜淡漠一声，啪的就将药碗砸了，眼泪就下来了，“你让我死了吧。”

沈巍不解，“你竟然为徐贵君鸣不平起来了，你忘了徐家要谋反了么？”

赵云澜看着他，俨然已经完全忘了他是个皇帝，他有着自己的尊严。

“你到现在还是不懂，我没有为他鸣不平，我是看不起你，你是一国之君，你是一个丈夫，你不敢出兵，就这么欺骗自己身边的人，让别人为你去死，我看不起你。”

他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提醒沈巍，他做的那些事自己一件都没有忘记过，他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。

“赵云澜，你刚生完孩子，神智还不清醒，朕不和你计较，你自己好好休息。”

“你还能怎么样？杀了我？将我禁足，还是不让我见孩子，你哪一件没有干过？”

沈巍第一次狼狈的落荒而逃。

赵云澜伸手握住床帘上的珠子，用力一扯，听见一片哗啦啦的心碎声。